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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兒博士生

教授要做的事情很多,其中最主要的幾項包括教學、申請研究經費、做研究、發表研究成果、參與學校行政事務、以及指導博士班學生。對我來說,這些教授的職責中最具挑戰性的一項是指導博士班學生。今天要來說說我到目前為止短短的教授生涯中指導博士班學生的心得。

在我來到UNT上任前的一兩年我們系上有一批教授因為退休或是轉校而離職。這些離職的教授留下了為數不小的一群「孤兒博士生」-我指的是那些剛開始寫論文或是論文做到一半指導教授突然走人的博士班學生。我想一般人聽到孤兒博士生的第一個想法一定是覺得這些走人的教授真是可惡,怎麼可以拍拍屁股說走就走。要知道每一個教授對於論文的要求往往有很多細節上的差異,因此A教授指導的博士論文到了B教授手中可能會被要求大幅度的修改甚至是重寫。因為這個原因,在寫論文的中途換指導教授是所有的博士班學生最不願意發生的一件事情。

但是孤兒博士生的產生不能完全怪罪於教授。大部分的教授在退休或是離職的時候都會非常仔細的審查手上還在指導的博士班學生。要知道能夠指導到一個好的博士班學生對教授來說是非常興奮的一件事情,因此大部分的教授在退休或是離職的時候通常都會把幾個好的學生留下來或是帶走繼續指導到他們拿到博士學位。至於那些孤兒博士生很多是叫也叫不動,推也推不動的老牛。

當年我在UNT上任的時候就被「分配」到了一個孤兒博士生,我暫且稱它為A生。我到UNT的時候A生已經在我們系上讀了六年,博士資格考也早就考完了,但是論文卻是遲遲沒有進展。我是他的第三位指導教授。他的第一位指導教授轉校另謀高就;第二位指導教授在指導了他一年之後跟A生說:「對不起,我沒有辦法幫助你,請你另外尋找武功高強的教授指導你。」於是,他找上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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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一個博士學位有多難?

拿一個博士學位有多難?

如果你把這個問題拿去問那些沒有讀過博士班的人,他們會說:「不知道,但是應該很難吧!要不然大家都去讀博士了。」如果你把這個問題拿去問正在寫論文的博士班學生,他們會說:「博士學位好像一座直達雲端的高山。當你開始爬的時候,你會懷疑自己有沒有爬到頂的一天。等到爬了一半卻還是看不到山頂的時候,你覺得這輩子大概永遠也爬不到頂了。有些人在這個時候就放棄下山了,有些人咬著牙繼續往上爬,但是連續攻頂不成最後一身疲乏的下山,也有人在不斷的奮鬥之後撥雲見日,最後成功的攻頂拿到博士學位。」

如果你問我博士學位有多難拿,我會說:「這要看情況而定」。

我承認博士學位對於還沒有拿到的人來說的確是一座高山(當你拿到博士學位之後就會發現原來高山之上還有更多的高山),但是這座高山的高度對於每一個人來說是不一樣的。我要再重複一次,博士學位這座高山並不是對每一個人都是一樣高的。

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我這個禮拜參加了兩個博士班學生的論文答辯。這兩個人有著類似的遭遇,同樣坎苛的博士班過程,最後都順利的拿到了博士學位,但是他們的博士論文品質有著天壤之別。

這兩個學生在我來到UNT之前就已經讀了很多年的博士班了,兩個人也都在我來到UNT之前就已經把博士論文寫到一半了。但是不幸的事情同樣發生在這兩個人身上。其中一個人的指導教授在他論文做到一半的時候跟他說,對不起,我在別的學校另謀高就了,你的博士論文我幫不上忙,你另外找人指導吧!另外一個博士班學生則是論文快要做到最後的答辯了,結果他的指導教授跟他說,對不起,我實在不知道你的論文在搞什麼東西,我也不想再當你的指導教授了,請你另外找人指導吧!更慘的是兩個人的博士論文委員中有的退休,有的離職,結果是兩個人都變成了系上的「孤兒」。

當我剛開始在UNT上班沒有多久這兩個博士班學生就分別找上我請我當他們的博士論文委員,而他們也同樣找了系上另外一位資深的教授當他們的指導教授。

就這樣,一年半過去了。這兩個博士班學生中的第一位,我們暫且稱他做學生甲,把他的論文整個打掉重練,重新寫一份研究計畫,設計一份新的問卷,測試問卷,然後收集資料、分析,最後把他全部整合在一起。花了整整一年半的時間,終於在上個月全部完成。

學生乙看著自己本來已經快要完成的論文很不甘願就這樣前功盡棄,所以他在新的指導教授的同意之下揮棄部分的論文,重新改寫研究方法以及結果和討論。同樣花了一年半的時間,終於在上個月完成。

我們學校有一個規定就是博士班學生有十年的時間來完成他們的學位。如果花了十年你還是拿不到博士學位,很對不起,你就自動被學校開除了。聽起來很慘忍,但是這是一個強迫學生畢業的有效方法。

學生甲跟乙都在這個學期到達他們的十年大限,意思是說如果他們這個學期沒有辦法順利的答辯他們的博士論文,那他們過去十年的時間、精力、和金錢都白費了。仔細想想,這真不是鬧著玩的。如果你花了十年,3650個日子,40個不同的季節,超過一百萬台幣的學費,和無數個寒窗苦讀的夜晚,辛辛苦苦的為了這個學位,結果最後卻是什麼都沒有,我想輕則憂鬱症,重則想不開自殺都是有可能的。

還好,在大限前的幾個禮拜,他們兩個人都順利的通過了博士論文的答辯。但是,作為他們的博士論文委員,我心裡對於他們兩個人的感受真是如同赤道與北極。

學生甲,也就是論文打掉重練的那一位,作了一篇頂級水準的博士論文。雖然說頂級水準的「博士論文」不等於頂級水準的「學術論文」(像我一開始說的,爬到了博士這座山的山頂才發現原來四周多的是更高的高山。我們不可能用要求教授的學術水平來要求博士班學生。一般的博士論文都需要很多的修飾與改進才有辦法在一般等級的學術期刊上發表。但是很多大學,包括我們學校,要求教授一年要在各自的專業領域中最高等級的專業期刊中至少發表兩篇以上的學術論文。),但是他的博士論文是我看過的博士論文中非常好的一篇。我這裡指的博士論文不只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寫的博士論文,我指的是全美國所有的高等教育博士班學生所做的論文。我對於學生甲的成果感到非常的驚喜,也非常樂意在他的博士論文上簽上我的名字。

學生乙的情況恰好與學生甲相反。在不斷的拼拼湊湊之後學生乙交出一篇在及格邊緣的論文。以他這樣水平的博士論文,如果我是他的指導教授,他很有可能會就這樣超過他的十年大限而失去拿到博士學位的機會。換句話說,如果我是學生乙的指導教授,我是絕對不會讓這樣水準的博士論文被拿出來答辯的。當然啦,年輕教授的殺氣通常比較強,而資深教授則是比較替學生著想。

在學生乙答辯前我跟他的指導教授密談了將近一個小時。我對於學生乙的博士論文水準表達了我的不滿,而他的指導教授也同意我的看法。但是他告訴我他之所以讓這個學生答辯是因為學生乙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有很大一部分是我們系上老師的責任。在我進來UNT之前的幾年我們系上經歷了很多人事上的波動,教授離職或是退休的比例非常的高。更甚者,有一些老教授佔著位置卻不做事,結果很多博士班學生就在這些人事變動中浮載浮沈(所以各位博士班的學生,選對指導教授真的很重要)。今天學生甲跟乙成為沒有人要的博士班孤兒其實不是他們的錯,而是系上政策與老師的錯。要不是這兩個學生之前的教授半路把他們給拋棄,他們可能早就拿到博士學位(當然也有可能他們永遠拿不到博士學位)。從另外一方面來說,如果學生乙從一開始做論文的時候(大概是六、七年前)就給我指導的話,我絕對早就讓他做完論文畢業了。我同意這位資深教授的說法,雖然我並不是那麼的同情他們(說我冷血吧!我覺得博士學位不是用同情心給的。不管你的遭遇有多坎苛,你如果沒有達到我設的標準,你就不要想在我的手上拿到你的博士學位。),但是我還是決定網開一面,下不為例。

所以我說,拿一個博士學位有多難其實是要看情況的:看你指導教授要求多少,看你的論文委員要求多少,還有其他很多不可測的因素。聰明的人不一定就拿的到博士學位,平凡的人也不是沒有機會。我想,世界上很多事情就是這樣吧!